氣味有時喚醒的是一種記憶，或是一種超越此在的想象力。嗅覺聯(lián)通大腦，能夠帶你回到你無法回到的時刻，去到你暫不能抵達的地方。在城市中生活的人，往往也會忽略周圍的氣味，除非它濃烈到足以用“香”或者“臭”來定義。實際上，氣味與人的情感和記憶密切相關，氣味構成了我們對所在城市的想象和認同的一部分（鎂箱：《你的城市，是什么味道的》）。一個城市如何充分挖掘芳香文化記憶，展示城市芳香生活，讓香味成為城市美學也是一門學問。
其中，花香是眾多香氣中很獨特的一種。我們常常聞香識城市，成都的味道是芙蓉，洛陽的味道的牡丹，婺源的味道是油菜花，普羅旺斯的味道是薰衣草、巴黎的味道是玫瑰，日本的味道是櫻花，阿姆斯特丹的味道是郁金香。那么，有沒有這樣一種香，是屬于杭州的味道？對于杭州的氣味狂想，你會想到些什么？在我有限的“聞香”體驗中，覺得表達得最貼切，最能讓我感受深刻的屬于杭城的各種花香。植物園高級工程師黎念林說：“春夏的杭州，香味是細幽綿長的；到了秋冬，是濃香馥郁的?！蹦壳昂贾莸姆枷阒参镉?00多種，基本也集中在桂花、薰衣草、迷迭香、薄荷、香泡、柑桔、玫瑰等，每一道香波里都折疊著萬種風情。
清香季
春夏之交的杭城，只要你往種著花花草草的地方走，空氣里彌漫著的那種植物香味，香而清新，聞著讓人神清氣爽。可以說，現(xiàn)在算是杭州的“清香季”。這時的香氣，香得還很“低調”，不知道有多少人，一邊猛嗅著，一邊四下里找，這怡人的香，到底是誰的香，它到底從哪里來？
其一是香樟，可能是“隱藏”最成功的“香源”了，哪怕走到了樹下，聞著它的香，你可能都找不到花的影子。香樟樹高高的，在翠綠的葉子間藏了很不起眼的小黃花，甚至比桂花還要小?？稍讲黄鹧鄣幕?，香氣就越濃烈。而且，香樟的花香、葉香，連樹都香；其二是含笑?；ú萁缋?，眼下最多、最香的，可能就是它了。它的香才特別，很多人說它聞著有點像香蕉的味道，叫它“香蕉花”。西湖邊和市區(qū)馬路邊，都種了不少含笑，你要是聞到有點甜絲絲的味道，很可能是它；其三是海桐花。它真是太不顯眼了，杭州不管走到哪，綠化帶、小區(qū)里處處都能見到它，四季常綠，遠遠看著和綠化帶里最常見的灌木叢沒有區(qū)別，可是常常能遠遠地就聞到花香。順著花香找過去，湊近了看，會發(fā)現(xiàn)綠油油的葉子間，開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，賣力地透著好聞的香；其四是橘子花·柚子花·檸檬花。它們是“一家”，都屬于蕓香科，開起來也都是清新的白色小花，柚子花大一些，橘子花、檸檬花稍微小一些，聞起來都是撲鼻的清香。橘子、柚子、檸檬，很多小區(qū)里都蠻喜歡種，等它們越開越多，光是小區(qū)里走一圈都能讓人覺得神清氣爽；其五是月季。杭州算得上是南方城市里月季種得最多的，有100多萬棵月季，現(xiàn)在是它們開得最多最美的盛花期，不管開車走在各大高架、馬路，還是逛進公園，鼻尖都能聞到月季馨香。
除了這幾樣重點“香源”，香味還多著呢。比方說，這時開得最美的杜鵑里，云錦杜鵑、刺毛杜鵑，開起來也有一股清新的青草香。等天再熱一點，感覺要到夏天了，梔子花一朵朵開起來。它一開，那種濃郁的香氣，可能很少有植物能比得上。還有芍藥、牡丹、鳶尾、薰衣草、石榴花等等，西湖邊轉轉，都不難見到。總的來說，眼下這個時候，花有花香，樹有樹香，各種香味天然糅合在一起，正是春夏之交特有的植物生長的味道。尤其是，雨后剛停那一陣，聞著花兒喝飽了水后透出的自然香。等雨停了天晴了，太陽再稍稍曬上一曬，所有的花香、樹香，還會加倍揮發(fā)，那才是香味更好聞的時候呢。
紅白蓮花開共塘，兩般顏色一般香。荷花姿態(tài)優(yōu)美、清秀風雅、馨香沁人，自古以來深受人們的喜愛。荷花更是杭州西湖的經(jīng)典標志，也是民眾關心的熱點話題。夏日的杭州西湖，“千層翠蓋萬紅妝”的荷花成了最令人期盼的美景。尤其西湖荷花進入盛花期，呈現(xiàn)出“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映日荷花別樣紅”的壯闊畫卷。杭州西湖里共有150畝荷區(qū)，分為24片。每年從5月中下旬陸續(xù)竄出花苞，6月底進入盛花期，會一直盛開到8月中旬。沿著斷橋，來到后孤山荷區(qū)。該區(qū)域種植的西湖紅蓮是西湖特有的優(yōu)質荷花品種，色澤紅艷，花型大。太陽初升時，陽光打在西湖紅蓮上，呈現(xiàn)出一抹淡淡的紅，讓人無比留戀。
杭州還有一處曲院風荷景點，是南宋西湖十景之一，為中國荷花專類園之一，擁有50余個荷花品種。據(jù)記載，宋代洪春橋畔有一處官家釀酒作坊，每逢夏日熏風吹拂，荷香與酒香四溢，令人陶醉，人們稱之為“麯院荷風”。清代，酒坊關閉，康熙游湖時將“麯”字改成為“曲”，易“荷風”為“風荷”，“曲院風荷”因此而得名，后被選為西湖十景之一。如今的曲院風荷是一九八三年以來逐步建成的大型公園，全園分為岳湖，竹素園，風荷，曲院和濱湖密林五大景區(qū)，主景區(qū)以亭、臺、樓、閣、榭、橋和典廊等組合成名副其實原“曲院”。曲院風荷內栽培了上百個品種的荷花。分布著紅蓮，白蓮，重臺蓮。灑金蓮，并蒂蓮等等名種荷花。蓮葉田田，菡萏妖嬈，夏日清風徐來，伴著荷花的香氣，沁人心脾，自是意趣無窮。當然。除了此處，杭州的西溪濕地、湘湖、大慈巖等地都是賞荷的好去處。
濃香季
秋日的杭城，金桂、銀桂、丹桂、月桂，次第花開，大街小巷都是桂花香，空氣里甜絲絲的。桂花是杭城的市花，每到九月便飄香十里。滿覺隴路因桂花而聞名，秋季桂花如雨絲一般飄揚墜落，也就有了“滿隴桂雨”這一說。香氣如名字一樣簡潔，卻馥郁、沁心，直入鼻腔。桂花味的還原度很高，清甜悠遠自帶透明的蜂蜜感，詮釋了那句“山寺月中尋桂子，郡亭枕上看潮頭”。杭州人對桂花素來就倍加珍惜，感覺連呼吸的次數(shù)都在刻意增加，想把桂花吸入肺腑儲存起來。除此之外，杭州人還喜歡以桂花為“佐料”制作出各種“甜點”，比如“藕粉桂糖糕”（這是用桂花、蓮藕和白糖做的應季糕點）。于是，桂花+糖=香和甜；桂花+龍井=秋香和春茶。這些都是杭州人收藏桂花香的具體行動。尤其是糖桂花，那種無任何添加的純粹香甜，是老杭州人的癮頭。和日本的經(jīng)典食材鹽漬櫻花有得一拼。不僅如此，桂花山藥、桂花年糕……甚至在番薯湯、南瓜粥中，加一小匙糖桂花，土味瞬間退去，活色生香的生活格調油然而生。夏末的蓮藕灌上香甜的糯米，撒上一把桂花，才是正宗的桂花糖藕；酒釀圓子，不加一勺糖桂花，會感覺缺少那么點味道。泡茶釀酒，吃的喝的，桂花越來越有不可或缺的趨勢。在杭州，桂花就是那種深入生活的美學。那種美感不用刻意追求，也不是淺表的裝點，而是貼切自然不做作，融合在生活當中的真實美。在杭州呆著，只要你吃飯喝水，不受桂花的熏染，休想！
秋天過去，杭州冬日最香的當屬梅花了。杭州不僅梅花品種繁多，梅花的種植也是廣泛，賞梅勝地很多，主城區(qū)內有靈峰、孤山、西溪，周邊有超山、吉山梅園等。隆冬季節(jié)，正是梅花綻放的時節(jié)。一朵朵梅花凌寒綻放，茶梅、紅梅、臘梅……紅的嬌艷明麗，粉的溫潤如玉，白的淡雅素凈，黃的含蓄可愛。有的花瓣舒展，有的含苞待放，或淡妝素顏，或粉黛柔美，似有暗香幽浮，極具江南的溫婉與毓秀，讓料峭的冬日變得生機盎然?！爸鈱は悴豢舷?，香在無尋處”。梅花盛開，遠遠都能聞到那一股馨香撲鼻而來，那是一種悠遠的香，飄渺的香，冷冷的香，直鉆進了人的心坎里，回味悠遠。杭城的探梅時節(jié)，徜徉在花叢之中，微風陣陣掠過梅林，讓人難以捕捉卻又時時沁人肺腑、催人欲醉，猶如浸身香海，通體蘊香。
在杭州有很多賞梅勝地：西湖景區(qū)的孤山公園（梅花品種：臘梅，紅梅）。在孤山賞梅，既可領略到林和靖“疏影橫斜水清淺，暗香浮動月黃昏”的詩情畫意，也可欣賞到冬日斷橋薄霧如紗的美景，而且每年的臘梅綻放時間，這里幾乎都能拔得“頭籌”；靈峰（梅花品種：綠萼、臘梅、紅梅）。靈峰勝在高低錯落有致，與山景、園景的完美結合，規(guī)模也適中，而靈峰探梅也是西湖著名景點；西溪（梅花品種：朱砂、宮粉、綠萼、玉蝶、美人梅）。西溪探梅是西湖十八景之一，早在清代，龔自珍就在《病梅館記》中提到西溪的梅花，“江寧之龍蟠，蘇州之鄧蔚，杭州之西溪，皆產(chǎn)梅”，由此可見西溪也曾是江南三大賞梅勝地之一?！扒畬っ罚瑩u舟探梅”是西溪特有的賞梅方式，乘坐搖櫓船，在曲折婉轉的水上泛舟，不經(jīng)意間一片紅色白色入眼，那才是探梅的意境，其實這“探”字才真正體現(xiàn)賞梅的樂趣；超山（梅花品種：紅梅、粉蝶、紅梅、綠梅），以“古、廣、奇”三絕而名揚天下。中國的晉、隋、唐、宋、元五大古梅，超山便擁有其二——唐梅與宋梅，這便是“古”。超山梅花最興盛時期浩浩十里梅海，素有“十里梅花香雪?！敝雷u。梅花盛開時呈現(xiàn)十分壯觀的梅花海洋，這便是“廣”；尋常梅花都是五瓣，惟獨超山“綠萼”生有六瓣，既奇且美，自古以來聲名極盛，引得無數(shù)文人墨客在此停駐，敘景抒懷，詠唱不絕，這便是“絕”。除此之外，身邊這些小眾且精致的賞梅寶地也別錯過，比如虎跑公園、錢江新城市民公園、高鐵公園、浙大華家池校區(qū)、梅蓉村等地。
香氣的世界異常豐富，我愿意把聞香稱之為一種藝術感受，就像繪畫和音樂這些視聽藝術一樣，有各種流派，各種經(jīng)典，各種傳承，也有它自己的歷史。跟隨你的思想與心情，跟隨四季與晨昏的流轉變幻，讓香氣制造一種充滿可能的嗅覺感官想象。所謂的花香只是杭州眾多氣味狂想的一種。當然，杭州的香味不僅僅是花香，植物的芳香、中藥的藥香、香水的飄香、食物的味香……都是香味。你可去植物園感受霧氣氤氳的“綠野仙蹤”，混合著瓜果掰開后的清爽味道。你可以去法喜感受余煙裊裊的焚香，伴著莊嚴古樸的建筑線條，一磚一瓦都透露著歷史的時間痕跡。你可以去層層疊疊的茶園感受滲透出的茶香，像是一座大型的天然氧吧，也像是一處避世的世外桃源……杭州往身上噴了這么多“香水”，不妨空了出門走走，在香氣飄散前，去大自然好好聞聞香味吧。
參考文獻：
1.王國平：《城市怎么辦》，人民出版社，2016年版。
2.王珍：《“秋日勝春朝”的時節(jié)，這是屬于杭州的味道》，原文刊登于《浙江工人日報》，2019年10月23日。
3.劉萍：《夏日氣味狂想》，原文刊登于公眾號《讀書郎閑筆》，2020年8月22日。
4.鎂箱：《你的城市，是什么味道的》，原文刊登于《三聯(lián)生活周刊》，2020年7月15日。
5.殷軍領、邵歡《普羅旺斯是薰衣草味的 巴黎是玫瑰味的 杭州是什么味？》，《都市快報》，2016年12月21日。
審核：施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