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莊坐落在西湖西岸，原為綢商宋端甫于清光緒三十三年（1907年）所建，是宋氏祠堂的所在地，原名宋莊。明清時期的宋莊，除家族祠堂之用外，住宅和園林供園主人修養(yǎng)，平時還對外開放，舉行一些“壺殤雅集”的活動。民國期間宋家敗落，賣給汾陽郭氏，改稱汾陽別墅，俗稱郭莊。郭莊被譽為“西湖古典園林之冠”，與劉莊、汪莊和蔣莊并稱為西湖四大名園，素有“不到郭莊，難識西湖園林”之說?！督蠄@林志》一書稱其為：“雅潔有致似吳門之網(wǎng)師，為武林池館中最富古趣者?！标悘闹芟壬局夼f如舊的理念，在1989年主持重修了郭莊。
01
選址江湖，自得清凈
郭莊東臨西里湖，南瀕臥龍橋，西靠楊公堤，北接曲院風荷，其選址是極為討巧的江湖地，不僅地理位置優(yōu)越，四周景色宜人，能將西湖美景納入園中，而且能夠因地制宜地將西湖之水引入園內(nèi)加以利用。陳從周先生在其《重修汾陽別墅記》中寫道：“園外有湖，湖外有堤，堤外有山，山上有塔，西湖之勝汾陽別墅得之矣?！眻@主人尤為懂得利用其地理位置的優(yōu)越性，不同于蘇州滄浪亭雖臨小河卻依舊高筑園墻，自成天地。對于郭莊而言，單純將西湖全景作為全園主景有些過于單一，缺乏層次感。故郭莊在造園手法上，用圍墻“屏蔽”了部分西湖，只選取幾個點觀賞西湖，分別是：乘風邀月軒、景蘇閣外觀景平臺、賞心悅目亭和北面“園”區(qū)的觀景平臺。所選四個點觀景形式高低俯仰各不相同，如此處理，既發(fā)揚了相地之所長：在山水間求得私家園林的安靜氛圍；又克服了用地之短：完全以東面西湖為借景過于單調(diào)無聊。園小乾坤大，其選址可謂是功不可沒。
02
布局大氣，宅園分離
郭莊整體布局隨宜，建筑密度適中，以兩宜軒為分隔，是典型的前宅后園的形式，南面為“宅”；北面為“園”。宅區(qū)作為整個園林的入口，其南面建筑密集，是主人居家、會客之場所，其中“浣池”模仿自然形態(tài)而建，池岸曲折蜿蜒，池邊太湖石堆砌，與蘇州私家園林十分相似。蘇南園林造園都以建筑為主，留園、拙政園、網(wǎng)師園等名園的入口皆為主體建筑的入口，經(jīng)過曲折迂回于建筑之間的廊才能一窺其中的園林，屬園宅一體。然而較為與眾不同的是，以兩宜軒為界，南面似傳統(tǒng)蘇州園林布局，北面卻渾然不同。
北面“園”區(qū)意圖營造一種天然大氣的感覺。首先，其中建筑圍繞境池展開，建筑布局較“宅”區(qū)更為疏朗。在平面形式上，不如蘇南園林一般追求平面的迂回曲折。但為追求空間層次的多變，郭莊布局注重高低錯落的變化，兩宜軒、如沐春風亭、翠迷廊、迎風映月亭以及最南面的賞心悅目閣，組成了郭莊豐富的布局層次。其次，鏡池是為“園”的中心，鏡池形狀較為規(guī)整，陳從周指出：“蘇南之園，其池多曲，其境柔和。寧紹之園，其池多方，其景平直?！狈匠厥菫槊鞒踅蠄@林審美中較為獨特的一點，到了明末時期，蘇南地區(qū)受造園名家“以小見大”的審美思想影響較深，逐漸地轉(zhuǎn)方為曲。然而在浙北地區(qū)，仍然保留了對方池的審美，在郭莊中的方池和曲池兼具，疏密得當，就是最好的例證。郭莊鏡池邊上的景物，有層次地倒映在水面，水天一色，擴大了空間視覺效果，更顯北面“園”區(qū)布局之大氣?？梢姽f在造園之初就不刻求曲折，而是更加帶有南宋朱熹詩中“半畝方塘一鑒開，天光云影共徘徊”的上升至“理”學的思想。
03
模山范水，宛自天開
《杭州通》對郭莊是這么描述的：“園瀕湖構(gòu)臺榭，有船塢，以水池為中心，曲水與西湖相通，旁壘湖石假山，玲瓏剔透?！敝袊鴤鹘y(tǒng)園林可粗略分為山園和水園，而郭莊是水園的代表之一。水園中的山石這一造園要素是從屬于水的，因此郭莊的筑山數(shù)量不多，但其筑山也有自己的特色，可以概括為“秀”、“崎”、“疏”三方面。“秀”的手法是將山矮化、小化，使山既有高聳的景致和神韻，又具有可攀性。如賞心悅目亭所在的假山石，它既模仿自然山體，并有小路可供游人攀登至山石的最高處，并在最高處設亭，供人休憩、賞景?！捌椤钡氖址ㄊ窃谏缴嫌心康牡夭贾酶黝惞质?，這是造園者對自然山體的模仿，如沿小路登上賞心悅目亭，路旁怪石林立、高低不齊，既是模仿自然，又點綴了路邊的風景?！笆琛钡氖址ㄊ鞘杳苡兄碌纳襟w格局，鏡池區(qū)域為疏，浣池區(qū)域為密，而密中又產(chǎn)生高低錯落的差別，使郭莊筑山富有變化。這三個特點雖然并不能夠概括整個中國傳統(tǒng)園林的疊山藝術(shù)，但在郭莊中得到了較好的表達。郭莊之水為西湖之水，通過賞心悅目亭下假山隱藏園林的入水口，并在園內(nèi)以兩宜軒為界，將水貫穿于“靜必居”和“一鏡天開”兩大區(qū)域，給人以深邃藏幽、不可窮盡之感。但郭莊的水景并不止于園內(nèi)，更是借助漏窗、觀水平臺等，虛借西湖水以拓展外圍環(huán)境，并利用西湖已形成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升華郭莊自身的格調(diào)和氛圍，有了西湖大水面的襯托，郭莊也愈加顯得雅潔而又富有古趣，似乎彰顯了園主人“江海寄余生”、“相忘于江湖”的人生境界。
郭莊的植物配置手法多樣，有叢植、點植等，但其中以片植最為出彩。片植是利用同種植物仿造自然式進行成片種植，植物本身具有的自然美和人文美能夠通過片植的處理手法而被放大、被凸顯。如郭莊東南隅小庭院內(nèi)片植梅樹，取喻于宋代林逋喜愛梅花而又品行高潔的歷史典故，林逋有《山園小梅》云：“眾芳搖落獨暄妍，占盡風情向小園。疏影橫斜水清淺，暗香浮動月黃昏?！币栽姷囊饩硜硖嵘龍@林本身的格調(diào)。同時，得益于西湖的大環(huán)境，片植的植物景觀不僅僅局限于郭莊園內(nèi)，更將郭莊周邊的植物景觀納入園中，如園外北面片植的大片水杉林，既可作為“一鏡天開”的背景，又為郭莊營造出密林深處有人家的意境。
【作者簡介】陳波博士 浙江理工大學風景園林系副主任、浙江省浙派園林文旅研究中心主任